8月30日上午,“中国文艺名家看东莞”系列讲座第二场在东莞市文联举行。沈阳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贺绍俊为东莞市民作《文学批评视野下的文学风景》专题讲座,详细介绍了他几十年来在文学批评中所看到的文学风景。
现实主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的双峰并峙、相互对话
作为新时期以来中国当代文学的亲证者和参与者之一,贺绍俊始终在寻找中国当代文学之“道”,几十年来的文学批评实践中,收获了很多很多的喜怒哀乐,也领略了无数绝美的文学风景。
“文学批评的好处是始终处在文学创作的现场。”贺绍俊说,在文学批评中所看到的文学风景是:现实主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的双峰并峙、相互对话。现实主义文学传统,曾经一统天下,现在仍是文学主流, 现代主义文学传统则是在80年代先锋文学潮之后逐渐形成的。过去两种传统处在对抗状态,但后来从对抗走向了相互对话和融合。
贺绍俊指出,80年代的先锋文学潮打开了现代主义文学的闸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对当代文学的冲击非常大,尤其是年轻一代的作家,几乎都是从模仿和学习西方现代派文学开始写作的。但反现实的结果并非否定和抛弃现实主义,而是拓宽现实主义的表现空间。因为先锋文学的实践已经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学传统,这就是现代主义文学传统,这一新的传统也融入了我们的文学之中。
“现在现实主义完全不是过去那种单一的写实性的现实主义,而是一种开放型的现实主义,能够很自如地与现代主义的表现方式衔接到一起。现代主义也不再把现实主义当成对立面来对抗了,那些先锋小说家也知道如何借用现实主义的长处和优势了。”贺绍俊认为,也就是说,无论是在现实主义作家笔下,还是在现代主义作家笔下,我们都能感受到现代主义传统在起作用。
“现实主义文学更是以开放的姿态接受现代主义文学传统的影响和渗透。”贺绍俊说,在不少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中,都加进了一些超现实或非现实的元素。无论是现实主义,还是现代主义,都是作家把自己观察到的生活以及自己在生活中获得的经验,重新组织成文学的世界,这个文学世界既与现实世界有关联,又不同于现实世界,现实主义戴着理性的眼镜看世界,现代主义戴着非理性的眼镜看世界。“当作家有了两副眼镜后,能看到世界更为复杂和微妙的层面。”贺绍俊说。
贺绍俊还认为,现代主义文学更偏向于知识性写作,现实主义文学更偏向于经验性写作。现代主义文学更注重人的精神和内心,现实主义文学更注重社会和人生。但是要注意到,知识性写作就很容易造成同质化的问题,因为一群具有相似教育背景和知识积累的人,会在风格流行和思想时尚的推动下,共同喜欢上某一种思想和风格。
“东莞文学是一派美丽的景色”
早在20年前,贺绍俊就开始关注东莞文学,开启了东莞的精神之旅。今年,他还专门对东莞近三年的文学创作进行了一次综述性批评。也正是因为这次文学批评,让他对东莞文学创作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这里的确是一派美丽的景色!”
“我感到东莞的文学风景是非常美丽的,在全国的文学风景中,这里的美丽格外突出,假如也要给文学风景分级的话,东莞的文学风景绝对是5A级风景区。”贺绍俊说,在这里,现实主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处在和谐共存的良好状态之中。
在东莞,年轻一代作家虽然也有现代小说的范儿,但他们并不存在不重视生活的问题。“东莞的文学与生活处在一种零距离的最佳状态,东莞的作家大多数就是直接从生活中走过来的,或者至今仍然处在生活的海洋之中,正是这样一种状态,在东莞最早产生了‘打工文学’现象,‘打工文学’不仅造就了一种具有时代感的文学样式,也形成了一种拥抱现实的文学精神。”贺绍俊说,东莞不少作家就是直接从劳动者群体中产生的,他们在创作中也充分发挥了其具有丰富生活体验的优势。同时他们也深深懂得生活的重要性。在东莞,生活对作家来说无门槛,零距离状态使他们轻易地走进生活中。
东莞作家塞壬的散文写作基本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从个人生存经验出发,并在与现代主义对话过程中找到了自我表达的途径,在人们非常看好她的时刻,她自己却有了要突破瓶颈的危机感。怎么突破瓶颈?贺绍俊介绍,她说:“最好的途径就是参与真实的社会生活,成为其中的一员。”于是她主动应聘东莞的一家电子工厂,成为一名一线的员工,她隐瞒了自己的作家身份,与普通工人一起参加流水线上的劳作,她把自己这种行为称为“卧底”,她将卧底的经历写成了散文《无尘车间》,作品描写了现代化工厂里的生存状态,以及一个人在机器空间里的痛感和无感。“《无尘车间》在《天涯》上发表后引起了热烈反响。评论者认为这篇作品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品格,打通了文学作品与生活之间的通道。”贺绍俊说。
“其实塞壬这次写作的成功也是现代主义文学与现实主义文学融合的成功。”贺绍俊说,她没有将自己禁锢在知识性写作之中,她在之前所写的散文其实具有明显的知识性写作特点,但我觉得她是自己有一种感觉,就这样持续写下去,有可能会有重复自己的危险,因此她有一种要突破瓶颈的愿望。她让自己直接参与到生活中去,也就是采取现实主义文学的方法。所以她说:“我希望通过真正地身在其中,唤醒麻木的情感,让血液重新滚烫起来。”这句话也说明,她这样做并不是以放弃过去的现代主义文学的写作方式。
对东莞城市文学充满期待
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至今仍是前沿。“生活的热流的确很吸引人。东莞的文学繁荣得益于这里沸腾的生活。”贺绍俊提醒,不仅东莞的作家,其实包括深圳乃至广东的作家,都对现实生活充满了热情。这时候,倒是要注意别让自己的写作停留在经验性写作上。
“要有独到的发现并不容易,但有时候看起来又很容易,关键是我们要有这种强烈的追求。”贺绍俊说,有时候创新其实也简单,那就是我们要有对习惯性思维进行怀疑的自觉性和主动性。只有这样,才能用好东莞这个改革开放前沿的文学富矿。要利用好这座文学富矿,就一定不要停留在经验性写作上,不要满足于讲故事。要找到新的思考点和新的视角。
贺绍俊认为,东莞的生活素材更多偏向城市文学。“文学总是跟随时代而发展的,我们处在现代化的飞速发展中,这个时代带来文学最突出的变化就是文学的重心逐渐从乡土文学转向城市文学。”他说,相对于乡土文学,城市文学更年轻,目前来看它也充满了活力,现在城市文学的作品虽然很多,但给人感觉是精彩的故事源源不断,让人觉得充满了文学魅力的作品却很少见。
关于城市文学,贺绍俊提出了一个深刻的问题,即:如何让城市成为审美的对象。古代也有城市,显然不能完全等同于现代城市,最大的不同存在于城市与乡村的关系上,古代的城市与乡村是什么关系,是和谐的关系,而且在相互的关系中,乡村处于主导方。现代的城市与乡村则是一种对立的关系,主导方则是城市。可以说,古代是一个乡村文化的大海,城市融入到乡村文化的大海之中,古代城市不过是乡村文化的宠儿。这就决定了古代文人基本上是以乡村的审美方式来处理城市的书写的。
现代城市却是乡村的对立物,它的主体不再是烟柳花桥,风帘翠幕,而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如何把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转化为审美意象,我们却发现已有的语言缺乏这方面的能力。为什么城市文学越来越兴盛,却难以出现有艺术魅力的作品,最大的症结就在于,城市还没有完全成为文学的审美对象,还没有建立起一套描写城市的文学语言。”贺绍俊说,我们现在使用的文学语言,是描写乡村的文学语言,经过了上千年的磨炼,它描写乡村非常有效,描写城市却显得捉襟见肘。
贺绍俊介绍,东莞是打工文学的源头,那么,如何将工厂企业的生活进行审美化处理就值得我们琢磨。作家们还没有完成对工厂的审美对象化。那些粗笨的机器,那些标准化的金属零件,以及那些站在流水线前的进行重复操作的工人们,作家们很难将其转化为审美意象。但是,仍有不少作家在努力闯过这一关。李铁就是这样一位作家。他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他曾是工人中的一员,他对工厂怀着深厚的情感,他对工厂的事物非常了解,他在了解的基础上再去吃透它们的内涵和意蕴,于是便找到了将其审美化的途径。
“关于城市文学和工业题材,我相信东莞的作家既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也有这样的才华。”贺绍俊对东莞文学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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